排豆
《诗经》中说：“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菽即大豆。《荀子》中说：“君子啜菽饮水，非愚也，是节然也。”可见中国栽种大豆历史的悠久。大豆通称黄豆。永强把黄豆叫做排豆，估计是豆子在豆荚中像一个个士兵一样排成一行，故称。年包产到户后，家里分到一亩半水田和几分荡园（旱田）。农谚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每年到这个节令，我都会跟着父亲去坦埄头（旱田所在地）点排豆。父亲先用铁板把荡园翻成一垄一垄的豆畦，然后在豆畦上挖一个个丼，我则旁边在每一个丼里点上三四颗排豆，再用土盖住。排豆黄润的光晕就蜷缩在丼里。泥土已经被五月的阳光滋润透酥，热乎乎的烫手。夜里豆粒翻一个身，牙儿就闻到阳光的味道，一场夏雨，蓬蓬勃勃的豆苗开始冒尖，迎风沐雨，吸取日月雨露精华。豆花开在叶下，雪青色的，沿着茎干一直朝上，开着、落着，一层一层地成熟，末梢缀着毛绒绒的扁豆荚。它如同小树一样挺拔，一畦畦地整整齐齐地排列，有亭亭的风致。等到五月下旬到六月上旬，豆荚呈嫩绿色，青翠可爱。毛豆涨满了身体，碧绿莹润，有如温润细腻的玉，丰盈得如足月的孕妇呼之欲出。父亲会在此时去荡园里摘一些毛豆。母亲用清水冲洗几次之后，放进大镬里，撒上一些盐就开始煮。不久，饭桌上就有了一盆翠绿翠绿的毛豆。我最喜欢吃盐水毛豆。抓紧盛来一大碗毛豆，坐在门槛上吧唧吧唧地吃起来。豆荚的清香，豆肉的鲜嫩，略微的咸度，搭配得浑然天成，直抵唇舌。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干掉了一大碗。舔舔嘴唇，回味无穷。现在忽地忆起苏轼的诗：地碓舂秔光似玉，沙瓶煮豆软如酥。我老此身无着处，卖书来问东家住。至今我依旧是那么喜欢吃毛豆。有一句话说:“躲的过大鱼大肉海之蓝，却躲不过花生毛豆牛栏山。”斜阳西下，华灯初上，大排档开市，呼朋引伴，点上一盘卤水毛豆，犒劳一下味蕾，体内的暑热，随丝丝凉意逃逸而去，既解馋又降暑，让人陶醉。若再能美美地呷上一口小酒，佐以毛豆，豆香萦绕间，唇齿留香，身心俱爽，一天的劳累，近日的郁闷，身体的疲乏等，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原来溽夏也是这般美好！凉拌毛豆，入味，清香爽口，夏天吃正合适。看色，翠生生、绿莹莹的；看形，椭圆身体，光溜溜的，与被水流冲刷过的玉籽料相似，呈现出一种曲线玲珑的形态。相当一部分人不知道鲜嫩可口的毛豆其实就是处于青春发育期的青年排豆。打个比方来说，毛豆好比二八妙龄少女，排豆就是老处女。“当年不肯嫁东风，无端却被秋风误”。喜欢吃螃蟹的人说，秋风起，蟹脚黄。秋风起，排豆也黄。到了八九月份，秋风刚一吹，排豆说熟就黄，一园眩目的橙黄，豆叶铺展开，薄若翅羽，斜照的秋阳几乎要把它燃着。豆荚结实了，硬硬的，裹紧里面的子粒。叶子落完，豆荚挂在茎杆上，三个一簇，五个一堆，风铃一样随着震动轻轻摇响。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父亲把荡园里的排豆全部斫完，一捆一捆地运到道坦上暴晒。一连要晒许多天，豆荚抛弃豆粒后独自拧起美丽的花。母亲拿着扁担或冲担，对着豆荚开始捶。我们兄弟仨也一起帮忙。有劳动就有收获。看到满道坦的排豆，父母满心欢喜。
排豆金黄的，圆圆的，就像一颗颗金灿灿的珠宝。一不小心踩在排豆上，扎扎实实地来了一个“打臀顿”，痛得直咧嘴，而在旁边的小伙伴哈哈大笑，此时也只能咧咧嘴苦笑一下。晒干的排豆，母亲会装起来保存。那时没有菜场，一般的生活用品除了到供销社购买之外，一些小贩都会送货上门。每天早上都会有人挑一担豆腐来卖，忽悠悠地晃荡着担子，尖着喉咙脆生生地喊一声：“兑豆腐哟——”呼啦啦，小孩们都拿着一碗排豆过来兑豆腐。生的豆腐淋上酱油，放上葱花。热的饭，凉的豆腐，滑嫩，我喜欢这样吃法。这吃法可以吃到原物的原味。有时母亲也会煎豆腐，永强叫搨豆腐响。把豆腐削成薄薄的小四方块，放进已经烧热涂上猪油的镬里煎。只听到豆腐在镬里“噗嗤噗嗤”地跳动发出声响。永强开玩笑把打呼噜的声音也说在搨豆腐响。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尤其是逢年过节时，排豆的作用得到了极大的发挥。在年底时，母亲会做豆腐用来过年。豆腐制作全过程都自己完成，为得就是能省点费用。母亲把一些豆腐放进埕里腌制。永强叫“豆腐生”。没菜的时就派上用场。豆腐给贫苦的农家过年或招待亲友的餐桌上，加碗色香味俱佳的豆腐汤，或一盘煎得两面金黄的大葱炒豆腐，从而增添一点滋味、色彩和喜悦。豆腐在我国人民的生活中，犹如中药内的甘草，处处难以缺少。全国各地对豆腐的吃法也数不清。《随园食单》上记载的豆腐菜共计九种，既能上食单，一定是名品。讲到豆腐的好吃，清代嘉庆年间，对烹调颇为讲究的进士梁章巨，于大明湖畔的“薜荔馆”赴过一次宴。他在《归田琐记》中说：“食半，忽进一小碟，每碟二方，食之极佳，众皆愕然，不辨何物。理亭曰：‘此豆腐耳’。”梁章巨直到晚年，还念念不忘这豆腐，每思及“则馋涎辄不可耐”。现代的周作人、梁实秋、汪曾祺、郭风、秦牧等对豆腐都有精彩的描述。我们温州著名作家林斤澜在《豆腐》一文结尾这样写道：“我能不想吃豆腐！”在我国异常丰富的文学中，古代文人也偏爱排豆，成为他们笔下的“尤物”。陶渊明的《归园田居》：“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徐文卿的《秋后二首》：“种豆山园中，土瘠豆不实。”元稹的《田野狐兔行》：“日暗天寒，禾稀豆损。”等等。也有悲催之作。曹植的《七步诗》：“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排豆营养全面，其中蛋白质的含量非常高。具有补气安神、解毒、滋补养颜、促进消化、降低心脏病风险、缓解倦怠等功效。《食疗本草》记载：“益气润肌肤”。《本草汇言》写道：“煮汁饮，能润脾燥，故消积痢”。《日用本草》中说：“宽中下气，利大肠，消水胀，治肿毒。”排豆磨成豆腐，做成各种各样的菜肴；碾成豆浆，配制成各式各样的汤，让人大快朵颐。这些都是百食不厌，弥久芬芳的美味佳肴。一季耕耘，人们为辛勤付出获得果实而欣喜。排豆因行走繁衍永续，人生因劳动富足充实。雕龙堂主：世务农，乡下娃；打过工，一路爬；躺中枪，受过罚；敲键盘，泡书吧；撰专集，装儒雅；听鸟鸣，煮茗茶；对青山，举流霞。圣贤岂殊途，人事有穷达。接地气，访民间；览姿态，铸铁肩；赏丰韵，披赤胆；踏名川，学青莲；怀慈悲，种蓝田；千千结，付笔尖。问予何故独安然，心寄空澄天地宽。
：转载本
本文编辑：佚名
转载请注明出地址 http://www.mkwph.com/hdzz/11354.html
